正文
第1章 入學
從家裏走的時候,天氣已經略微有些涼意,因為畢竟早就到了「八月秋風涼」的時節。可是躺在臥鋪上,卻一時比一時熱。兩天後,當我的腳從車廂門口輕飄飄、軟綿綿地落到A市車站的地面時,刺目的陽光和燙人的熱浪自下而上,迅速罩住了我的全身。「難道這火車跑了兩天,就把我帶到另外一重天了麼?」我背著背包站在出站口,一邊抹臉上的汗,一邊搜尋S大學接新生的校車。
我頭上被太陽烤著,腳下被熱氣蒸著,不一會就開始頭暈眼花、心慌氣短,很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坐著,可又怕車來了我看不到。咬著牙堅持了一會,我的眼睛都看痛了,還是沒有那校車的影子。罷了!我彎腰褪下背包,准備去找「錄取通知書」,因為上面寫著坐哪路公交車可以去S大學。
「喂喂!大家注意啦!」我嚇了一跳,手中的「通知書」飄然落地——原來是一個人握著個喇叭在叫喊:「S大學的新生請上車!」啊!我這才看清,那個人胸前掛了個紅牌牌,牌牌上的「S」格外顯眼,再看他的身後——乖乖!那不是S大學的校車麼?車頭上還很醒目地寫著「熱烈歡迎2001級新同學」。
不再多想,撿起「通知書」、抓起背包,就向車跑去。「幹什麼?你!」我的左腳剛踏上車門的台階,右肩卻被一個不明物體阻擋住了,「亂竄什麼!」抬頭一看,一個龐大的軀體堵在我的面前,而我的肩上壓著的,正是這個軀體的分支之一——胳膊。「下去啊!」說話間,我的肩膀一痛,人就向後倒去。「媽媽呀!」我抓緊時間哀歎了一聲——像這樣仰面朝天地倒下去,不死也要成植物人!
「咿?怎麼後腦勺不痛呀?」我睜開眼睛——怎麼胸前多了個物體?容我定目細視一下,哦!原來是一只胳膊、胳膊末端的那五個分支正死死地抓著我襯衫的領口。命是保住了,植物人也幸免了,可是老被這樣揪著領口也很不是人過的光景耶!我看著胳膊的主人——長頭發、大眼睛的家夥,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呀?——「放開我!」可是,大眼睛邪邪地笑著,好像與我在家裏玩那只玩具狗時笑得一樣。「切!」我惡從心頭起、邪向膽邊生——對准那可恨的手腕「哢嚓」一口咬下去。「哎喲!」幾乎是同時發出兩聲慘叫——一聲是手腕主人的,一聲是我的——我被手腕上那條該死的黃鏈子磕痛了門牙。不過,胸前的危困立即解除了。可是!可是!我又在向後倒去!「完了,這次是死定了。」我再一次悲哀而絕望地閉上眼睛——我咬他了,他還會拉我麼?
「咿?怎麼倒了半天還沒倒下去呀?」我再一次睜開眼睛——哈哈!又被那只胳膊抓住了!「你!」一個緊握的拳頭貼在我的鼻子上,「再敢笑一下,就讓你到地上去找鼻子!」拳頭很大,我只聽到它主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卻看不到它主人盛怒的表情。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立即就收斂了笑意——等等!我真的笑過麼?對此,我深表懷疑耶!
「幹嘛啦?還有人要上車呢!」我的後背也被不明物體拽住了,「下來!下來!」——胸前的鐵鉗松開了,我就被身後的物體拉了「下來」。通暢的車門立即就有無數條「魚」魚貫而入。一條、兩條、三條、四條、五條……怎麼這麼多新生呀?上去了一條,後面還有一條!
啊!終於上完了!不對,我還沒上車。剛才是發揚咱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讓他們先上車,現在該本公子了!我興沖沖抬腿——「砰!」車門關上了!「喂!我還沒上呢!」可是,發動機響了!「喂!!!!」我大叫起來,「停車!我還沒上!」可是,車輪轉動起來了,向前開動了!「哇——」不知怎麼的,我就嚎啕大哭起來。
「喂!」我的肩膀被什麼東西拍了一下,我懶得管,捂著臉繼續嚎啕。「問你話呢!你是今年的新生?」聽聲音,我知道是那個揪我領口的家夥。「知道你不可能是!回家找你老媽哭去吧!」肩膀上的物體移開了。「你憑什麼說我不是!我本來就是!你沒長……」我不敢說他沒長眼睛,因為我知道他長了一雙鐵鉗。「切!你是?」一張放大的臉貼著我的鼻子,一雙睜大的眼睛緊緊盯著我的眼睛。「幹嘛!」我天生最見不得誰這樣審視我。
「喂!搞快點啦!磨蹭什麼呢?」車上有人在催。「拿出證據來!」放大的臉總算移開了,但是一只寬大的手掌隨即出現在我的鼻子下面。「證據?」我莫名其妙。「恩哼?」手掌變成了拳頭,「拿不出來吧?揍你個小騙子!」「喂!」我在側身躲過那砸向我肩膀的拳頭時,突然醒悟了——「我有!」然後,我打開背包,拿出通知書遞過去。——「恩?偷別人的吧?」我拿出高考准考證遞過去——「恩?替人代考的吧?」我拿出身份證遞過去——「靠!你真是?」
S大學校車的門終於為我打開了,我終於坐上了S大學的校車,但是!但是!我的眼淚卻在屁股剛挨著車座時洶湧而下——要不是因為高考時突然生病,我才不會只考上這個勞什子的S大學呢!要不是媽媽千哄萬勸,我才不會一個人千裏迢迢、暈死暈活地來上這個勞什子的S大學呢!可是!可是!還沒進學校門,就受這樣的奇恥大辱——我周瑜上個什麼勞什子的S大學還用得著騙人麼!恨!恨!恨!
「哭個什麼勁呀?誰讓你長那麼小?」車裏爆發出一陣笑聲。「看看你這身行頭呀!背個書包……哈哈!」「還穿著球鞋……哈哈!」「你們!你們!」天呐!一車人都在笑,那麼多的鼻子,我怎麼指得過來?無奈之下,我只得重操舊業——「哇—」我的哭聲足以和校車的發動機聲一決雌雄。 -
第2章 報名
「小屁孩!准備在車上安家落戶啊!」「切!凶什麼凶?媽媽交代過,小偷最好趁上下車的擁擠時刻掏別人腰包!」我抓起背包「蹭」地跳出了車門。「你好好在車上做個一等良民,本少爺不奉陪了!」「小屁孩!你給我回來!」「切!我要聽你的話,我就真是小屁孩!」我撒腿跑了起來,我很害怕他追上來揍我。可跑了幾步,卻聽到身後響起了喇叭聲——哈!校車掉轉屁股,又去接新生了。
老天!好歹也算個名牌大學耶!怎麼報名處搞得如此寒磣?就那麼幾張桌子、幾把椅子湊合著放在一個比我家茅房大不了多少的房間裏,幾個不男不女、不老不少、不洋不中的人或站或坐、或趴或躺,哦,不對,好像沒看到有躺著的——也許是因為還沒到午睡時間,更沒到晚睡時間吧。
「報名!」我剛叫出聲,身子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沖得迅速向左移動,等等!讓我測一測,恩!至少移動了一丈——也就是3.333……米。定下心神,向右看去——媽媽呀!記得高中搶飯時,哥們兒一個抱一個地排的是縱隊,怎麼還沒正式上大學,這隊列就排成了橫的呢?
再仔細看時,才發現這橫隊一點點也不亞於當年哥們兒的縱隊——我牙簽一樣的身子恁是插不進去!罷了!別讓小偷趁我擁擠的時候掏了我的腰包!於是,我主動後退,再後退。咿?這裏竟然還有兩排凳子呀!還算有點人性化嘛!我把背包放在一個凳子上,屁股坐在緊挨著的凳子上,抬眼看那些「奮力拼搏」的勇士們,不禁笑了起來——使勁擠吧!看能擠掉你們身上多少肥膘!
漸漸地,我有些困了。這兩天,雖說都是在臥鋪上度過,但是因為我暈車,腸腸肚肚每時每刻都在備受煎熬,根本就沒睡一個囫圇覺,更何況我還怕小偷趁我熟睡時掏我的腰包呢!我也很有些餓了。這兩天,我沒吃過一頓舒心飯,火車上飯貴得嚇死人,而我還一看到它們就反胃——好像就是吃了幾包方便面吧?是的!而且是幹吃的,連水都沒喝!
看看太陽,早就當了頂;看看報名處,媽媽呀!空無一人!最後報名的那個家夥怎麼不叫我一聲!什麼人啦!看來,媽媽交代的是對的,在外面,什麼事都得靠自己!指望別人——除非是請他幫忙把你賣了!
「報名!」那幾個不男不女的家夥好像要收工呀!還算我腿腳快!「報名!」沒聽到麼?我的聲音還不夠大麼?「報名!報名!報名!」「要吃飯了!下午再來!」一個乍然之間還看不出性別的「四眼」惡聲惡氣地摔出了,等等!讓我數一下,恩,是8個字!你拽個什麼呀!本公子比你更想吃飯!「叫你下午來!你沒聽到……」「四眼」抬頭了,卻愣住了,「是誰要報名?」切!是我呀!姓周名瑜,和《三國演義》裏面的那個……哎呀!說不得!那個是個小心眼!彼周瑜怎能和此周瑜相提並論呢?
「你要報名?」「四眼」用手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物件,眼睛瞪得像老水牛重蹄之下的那只不幸的癩蛤蟆,「給誰報名?」切!給我自己!其實我很想拍著胸脯說這句話的,可是本公子那胸脯缺肌少肉,禁不住拍,而且,就算拍了,也不會怎麼響。
「走啊!去吃飯啦!」另外幾個「人件」(說「物件」不太禮貌吧)在催。「等等!來了個要報名的!」「快點!報名的呢?」已經聚在門口的「人件」又退回來了,「趕緊報了算了,報一個少一個!」切!聽這話怎麼是像在搜殺地下党呀?
「要報名的人呢?」睜著眼睛瞎叫喚什麼呀?我8厘米的個頭,雖說不高,也足以進入你的視線吧?「是你?」「是的!」「哎呀!別問了!拿東西出來!」終於有人耐不住性子了,「把你的通知書、身份證……都拿出來!」哈哈!要的就是這句話!我齊刷刷把早就准備好的東東丟將過去。
「啊?」不約而同地從他們嘴裏發出了怪異之聲,「是你?」「是我!」他們的目光像什麼呢?就像一群饑餓的蒼蠅突然發現了一堆新鮮的狗屎,於是乎,「呼」地一下就都撲上去了。哎呀!這個比喻不太好呀!我,怎麼能把自己比成一堆狗屎呢?還是新鮮的狗屎呀!好惡心!
「錢呢?」乖乖!我怎麼忘了報名是要交錢的!「等一下!」我立即轉過身,解開褲腰的扣子(我胃不好,一系皮帶就痛,所以……哈哈)、拉下拉鏈。「快點!你在幹嘛!」幹嘛?你們不是要錢麼?錢在我內褲上的口袋裏呢!媽媽也真是,哪兒不能縫口袋呀?非要在我內褲上縫,而且還縫在正前面!幸虧那口袋是橫著的,百元大鈔都是橫著放在裏面,不用折疊,否則,我那裏鼓囊囊的,有傷大雅倒不在乎,最主要的是妨礙走路!
我的媽媽呀!口袋怎麼是封口的呀?我沒刀沒剪子,怎麼把那些密密麻麻的針線弄斷?用牙齒咬吧,在這大庭廣眾,哦,就那幾個「人件」,還算不上大庭廣眾,可是「光天化日」總算得上吧?我堂堂男兒怎麼好意思咬那個地方呢?
「喂!你在搞什麼?快點!」「再不拿出來,我們可就走了啊!」「別走!」我趕緊轉過身,「我的這個弄不開……」「什麼弄不開?」「啊?哈哈……」一陣暴笑似乎是從天而降,砸得我暈了半晌。「給!這兒有個小刀!」恩?還有點仁義嘛!
我的媽媽呀!那細密的針腳,我越看眼越花,小刀好幾下都搞到我的肉肉了,要是搞到我的「蟲蟲」,就算我不哭死,媽媽也要痛死。「哎呀!你進來!」沒轍,我只得提著褲子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