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爺心中犯起了嘀咕,這個尼姑到底是幹啥的?
「不過,貧尼有一字送給女公子,就叫‧吧。」
「今日正是十五,正是月圓之時,女師傅為何……」孫少爺心想,‧同缺,似有不詳之意。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世事豈能常是圓滿?貧尼贈字‧,如‧,則還有滿月的時候;若是滿月,則每日更缺一分……」如此往下,絮絮叨叨的講了一番道理。
孫少爺被這尼姑暈頭轉向的一講,似有無數玄機,覺得這樣的世外高人看上自己的女兒,那簡直是幾世的造化。那女尼走到女嬰前,看了又看,孫少奶奶聽聞有如此奇人相中了自己的女兒,本來還在為沒能生個男孩傳宗接代而鬱鬱寡歡,這下子又高興起來。女尼看了孫少奶奶一陣,又看了孫少爺一陣,再端詳了一下這女嬰的面相,覺得這父母長相都不錯,子女長大了應該也算是個美女了,至少這基本條件算是符合了,心下大喜,臉上卻不表露出來,低眉肅目的說道:
「貧尼欲收這女嬰為徒,教她讀書習字。這孩子……」女尼想了一下,要賭就要賭個大的,環視四周,欲言又止。孫少爺忙摒退左右,自己將女兒抱上前來給女尼看,女尼繼續道:「這孩子,命中有國母之數,只是有這等命格,卻未必真有此等運數……」,女尼伸手撫了一下女嬰的小圓臉蛋,思忖著怎麼把這話說下去。
「呵呵,杭州城已出了一位太子妃了,難道我這孩子,將來竟要將她比下去了不成?張家與我孫家也是世交了,我可不願將來有這等撕破臉面的事情。國母不國母的,倒也罷了,只要這孩子平安長大,好好嫁人,相夫教子,我也就滿足了。」床上的那位少奶奶笑道。
女尼輕輕一笑:「世事豈有定數?只是我剛才所言,千萬不要傳了出去,否則必遭人嫉,將來也別告訴這孩子知道。貧尼前世造孽太多,如今只想以一己之力,盡力化解前世種種仇怨。我今日到這杭州城,行至此地,心知這孩兒正是我一直尋覓的能彌補前生罪過的人。」女尼將剛剛拿出的幾張銀票攤在桌上:「貧尼到此,只為教授這個孩兒,一贖前生罪孽。這些銀票,足夠我十年吃住了,請孫少爺置一偏院與我居住,閑暇也不要有人來打擾,另外……我在此授徒之事,也請孫少爺嚴加保密,勿要外傳。」
孫少爺見女尼似乎還對剛才他拿錢准備打她的事情耿耿於懷,忙止不住的推托又道歉,硬是要女尼將銀票收起來。
女尼又與孫少爺如此這般的講了些注意事項,突然指著桌上的齋菜說:「貧尼歲入空門,卻並不吃素。吃齋念佛只是積小功德,貧尼要積的,乃是不世的大功德,還請孫少爺撤了吧。」
孫少爺聽得愕然,轉念想想這尼姑行事頗異常人,於是又釋然了,滿口答應,又喚來下人去准備偏院的房間。
深夜,女尼斜倚在偏院的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大的跟一個盤子一樣,掛在天上,蹺起一個二郎腿,低低的吐出一句:
「裝神弄鬼的,累死老子了。」一邊哼著小曲,拉了被子,倒頭就睡。
這一天,是永昌三年,冬月十五。
第 二 章 閑拈蕉葉題詩詠
第二日一大早,這女尼還沒有睡的十分清醒,便聽到門外篤篤的敲門聲。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一大早的就要起早床——女尼在心底狠狠的咒了一句,迅穿起緇衣帶了小帽去開門,看見孫少爺抱著孩子,站在門口,本來准備進來,見女尼似乎都還沒有整理好衣冠,只好在門口尷尬的停住。
孫少爺眼含探尋的問道:「昨日師傅來的匆忙,還未請教師傅法號,我和內子昨夜商量了一宿,師傅既是不欲人知曉授徒一事,我們便稱是內子因早產失調,欲收斂一下心性,故請了一位師太來念念佛誦誦經,不知師傅意下如何?」
「貧尼法號無花」,這尼姑心想,我之前無色無相什麼的都叫過了,這次改叫無花好了。
「哦……無花師太,不知這偏院住的可習慣?今日師太若得空,我讓管家撥幾個丫鬟過來與師太使喚?」孫璞簡直覺得自己供了一個神仙在家裏一般。
「孫少爺太客氣了,貧尼本是出家人,在外雲遊慣了,哪裏需要人服侍。」女尼略一思忖,便言道:「那街上賣餛飩的小女孩,我看她頗有慧根,就讓她來陪著‧兒吧,問問她願意否?」一邊心想,小丫頭餛飩做的不錯,以後有口福了。
不出一日,管家就帶著小環過來了,王嫂子原是不願意讓孩子去大戶人家當丫鬟,說是在自家就算是窮,那也是塊寶。可管家說孫家並不是要買丫鬟,只是想給新出世的小姐找個伴,平時可以照料一下,長大了還可以陪著什麼的,王嫂子聽了這話,方才高興起來,覺得自家的孩子倒是比爹娘都有出息了。小環的爹雖覺得女孩子認點字似乎也沒什麼用,將來還是要嫁人的,可入了孫家也算是長長見識,遂也答應了。管家還包了一封紅包給王家夫婦,說小環以後不能幫夫婦倆賣餛飩,也算是個補貼。
小環被送到孫家,現要服侍的就是那天給她取名的師太,十分的歡喜,直拉著師太問長問短,管家給她略講了一下孫府上的規矩後,無花師太就讓管家退下了。無花師太細細的問了小環的生辰八字,小環答是永安五年八月生的,今年已經八歲多了。小環對師太的一切似乎都頗為好奇,又問師太年歲多大,從哪裏來,在孫家做什麼等等,師太均笑而不答。
接下來的幾日孫府仍然是忙個不停,在無花師太的旁敲側擊加牆角偷聽之下,從仆役管家各人口中都打聽了一點消息。拼湊起來,大致是說,這孫家乃是杭州富,單傳的一個少爺,單名一個璞字,少奶奶姓杜,閨名中似乎也有一個玉字,至於究竟是什麼,下人自然也不知道。孫璞年少的時候,跟著爹四處闖蕩過一陣子,家裏主要的行當是做絲綢、繡品的生意。近年來主要是把蘇杭一帶的絲綢運往西都長安和東都洛陽,孫家祖上一直也是幹這一行的,孫家在蘇州有幾個繡莊,是做蘇繡的,也是賣給兩都的達官貴人。直到永安六年孫璞十四歲時,當今的永昌帝從金陵舉兵清君側時,孫老爺托人把孫璞送回了杭州老家,自己卻留在了長安。孫璞從此在家安心念書,只是也不見去考功名,到了永安九年,京裏突然傳來消息,說是先帝身邊的佞臣們眼見永昌帝的軍隊已攻至洛陽,一時朝中人心惶惶,有主戰的,有主和的……總之就是,孫老爺在這波‧雲詭的形勢中,歿了。
冬月二十四的那天,孫璞和夫人抱著孩子來偏院找無花師太,看見偏院的門上掛著一個竹牌,上書「花未開」三字,孫璞和夫人凝著神鑒賞了許久,才敲了門進去,這次師太早已習慣了孫家的起居時間,孫璞和夫人進來時,師太正攤了一本佛經在面前。
「師太,在下給這孩兒取了一名字,拿過來給師太看看,請師太參詳參詳。」孫璞說著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如?」二字,「賤內閨名蕙玉,所以取了這個玉旁,師太賜字為‧,所以我們尋思著這名字左右也是和月亮相關的,就取了這個字,不知師太以為如何?」孫璞和夫人都滿臉期待望著女尼。
「此名甚好,下個月就要擺滿月酒了吧?不知道孫少爺都請了些什麼人?」女尼笑道。
「師太不必如此客氣,在下表字懷蓼,師太喚在下懷蓼即可。左右不過請些杭州城的官老爺,還有幾個平時走動的親戚,哦,對了,城東張家和我們家世代交好,張夫人聽說內子生了個千金,已派了人送來禮金,還說明日就要過來探望。」
無花師太微笑頷,那位張夫人,想必就是那位生了個太子妃,人人稱羨的那位了。又看著眼前這一對夫婦恩愛甚篤的樣子,不知怎地想起一句話,在這種時候想起這個,真是不太吉利,覺得自己也是多心,自嘲的搖了搖頭。
孫璞又和無花師太略談了一下這杭州城的種種風物,提起‧‧‧,‧在
這些孫璞似乎有些興奮,想來是因為家居於此,尤為驕傲的緣故。無花師太因聽得下人說這孫璞少年時也曾四處遊曆,於是也談了談自己這些年雲遊的經曆,主要集中在佛刻和山水之上。不過馬上孫璞就現這無花師太似乎對吃的東西最感興趣,從西都長安的褲帶面講到東都洛陽的水席,簡直口水都要掉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