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有什麼我們的關系?他是到D市來搞社會調查的,想查礦難的事,煤礦領導肯定不喜歡有人來揭他們的老底,所以我覺得……他……肯定……是被他們……暗算了——」
她生怕姚小萍說她異想天開,疑神疑鬼,自己嚇自己,但姚小萍好像並沒覺得她這個想法有什麼離奇之處,只好奇地問:「他不是鋼廠的工人嗎?怎麼你又說他是到D市來搞社會調查的?」
石燕一愣,說錯話了?怎麼撒個謊這麼麻煩呢?一不注意就露了馬腳。她想了一下,決定說實話:「其實他不是D市鋼廠的,他在外地讀大學……」
「那他怎麼對我撒謊說是D市鋼廠的?」
「他……呃……主要是為了……采訪的事……要保密……」
姚小萍理解地點點頭,問:「不會就是你那個名校男朋友吧?」
她堅定地搖搖頭:「當然不是,如果是的話,我還會瞞著你?」
「我知道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那個名校男朋友那麼『憨傻』,怎麼會是他呢?」
石燕不知道姚小萍是不是知道她沒有「憨傻」的名校男朋友,或者知道她根本沒男朋友,所以在諷刺她。但看上去不像,因為姚小萍的口氣挺誠懇的。她支吾說:「也說不上什麼『憨傻』……」
「你別蝦子過河——謙虛(牽須)了,不管怎麼說,總比這個強吧?」姚小萍自信地說,「這個一看就知道不是你的男朋友,這麼醜,你怎麼會看上他?」
石燕心裏很難受,有點煩姚小萍,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呢?但她知道,如果姚小萍說「他跟你太相配了」,她會更難受,難道她像黃海那麼醜嗎?所以說這件事很麻煩,不管人們說她跟黃海相配還是不相配,她都很難受,最好是大家都別說,就當沒看見黃海這個人的,但是那好像是不可能的,因為黃海長得太「吸引」人了,走到哪裏,別人的視線都是第一個投到他身上——應該說「他臉上」,如果視線是投到他身上,那人們對他的評價會完全不同。
還好,姚小萍沒再繼續討論黃海的臉,也沒再繼續討論她跟黃海配不配的問題,而是回到了最初的話題上:「你說鋼廠領導報複他?是不是他掌握了他們什麼證據?」
石燕一聽,心裏更慌了,聽姚小萍的口氣,領導對掌握了他們證據的人搞報複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一樣。她著急地問:「是不是如果黃海掌握了不利煤礦領導的證據,他們就會搞報複?」
「當然啦,不然的話,事情捅出去,他們的烏紗帽就保不住了……」
「你……知道這種事?」
「這種事多了去了,連我這麼老實的人,都會遭領導報複,你那同學跑這裏來捅人家漏子,還會不遭報複?」
「那你說他們會怎麼報複他?」
「當官的嘛,搞起報複來那還不是花樣翻新,易如反掌?像我以前學校的那個校長吧,就區區一個縣中的校長,在我們那一方就可以作威作福。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縣中是重點中學,高考錄取比率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進了我們縣中,差不多就等於進了大學了,所以那一方的人想進我們縣中,就都得求著我們校長。」
石燕猜測校長肯定是看上姚小萍了,或者想要姚小萍做他的兒媳,或者就是他自己想占姚小萍的便宜,沒得逞,就來搞報複。她追問道:「那他——怎麼報複你?」
「他呀,壞點子多得很,讓我教最差的班呀,上最多的課呀,還在教學上貶低我,說我『教學連門都沒入』,評職稱漲工資都卡我……」
石燕舒了口氣,就這些小手腕?那似乎不那麼可怕,姚小萍不還好好地活著嗎?她脫口說:「原來也就是一些雕蟲小技?我還以為……」
姚小萍不服氣地說:「這還是雕蟲小技?你不是當事人,所以你不覺得,等你處在那種環境裏了,你肯定哭鼻子抹眼淚……」
她趕快說:「你說得對,我肯定沒你那麼堅強,幸好你現在考出來了,脫離了那個苦海,再不受他控制了。但是我的這個同學,我有點擔心……怕煤礦那些當官的……做出更可怕的事來。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
「怎麼沒有呢?我們那裏……」姚小萍接著就講了兩件某村村長打擊報複村民的事件,一個村民被打傷了腰,另一個村民的牛被人殺了。
石燕越聽越怕,趕緊問:「那你說我那同學會不會遭到……暗算了?他已經有兩三天沒來跟我聯系了……」
姚小萍安慰說:「兩三天不算什麼,可能他比較忙……」
「但是他答應一有了消息就告訴我的……」
「那可能是還沒有消息吧……」
「怎麼會呢?他說過他第二天一早就到『五花肉』家去拿那封信的底稿的……」
「什麼『五花肉』?」
石燕意識到自己已經說得太多了,但現在好像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關頭了,不管是從技術上還是從願望上,她都停不住了,只好幹脆全說了,希望以自己的誠實換來姚小萍的理解和幫助,於是她把黃海對礦難的推測和他們采訪的經過講了一下。
姚小萍聽完說:「那恐怕真是遭到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