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抬席夢思的人邊擦汗邊問:「你們住在這裏嗎?我怎麼沒見過你們?」
「我們不住這裏,是到這裏來找人的……」
另一個抬席夢思的人嘻嘻哈哈地問:「是不是找我?」
剛才那個說話的人回應說:「你又不在這裏住,人家怎麼會是來找你的?」然後問她們,「你們是師院的學生吧?」
石燕一驚,不由抬起頭,打量那個說話的人,見是一個個子不高,但長得挺壯實的年輕男人,正從一個茶壺裏倒水,已經把杯子端到嘴邊了,見她在望他,又借花獻佛地把杯子往她的方向一送,做人情說:「你們爬樓梯累了吧?喝點水。」
兩個女生連忙推托,說:「不喝了,我們下去了。」
男主人模樣的那個說:「喝點水再走……」
那個長得挺壯的男生連忙殷勤地倒了兩杯涼開水遞給她們,又問:「你們是不是師院的學生?是的吧?我一看就能猜出來,我也是師院的呢,我是師院的老師……」
兩個女生都不相信,也不肯暴露自己的身份,撒謊說:「我們不是師院的。我們走了,再見……」
那個自稱「師院老師」的人攔住她們,摸出一個證件,說:「怎麼?你們不相信?你們以為我在撒謊?我真的是師院的老師,說不定哪天還會轉到教你們呢。」
她倆看見那個證件,都停住了腳。姚小萍接過證件來看,石燕也湊了上去,發現的確是師院的工作證,證件上的名字是「嚴謹」,體育系的,她打量了這位嚴老師一下,嚴謹不嚴謹就不知道,但搞體育的就十分可能,大概是搞田徑的,很可能是扔手榴彈,或者投標槍的,因為手臂上的肌肉鼓鼓的。
嚴謹收回證件,得意地說:「相信了吧?沒騙你們吧?我是你們的老師呢,你們還不叫老師好?」
姚小萍笑著說:「你又沒教我們,怎麼是我們的老師?我聽你的口音,是我們那邊的人,說不定翻你的老賬,你中學還是我教過的呢……」
於是嚴謹跟姚小萍探討起身世來,發現還真被姚小萍說中了,嚴謹雖然沒被姚小萍直接教過,但他的確是那個縣中出來的。兩個人一下親熱起來,大吹大擂他們的縣中,說J縣是高考狀元縣,縣中每年考上大學的比率都是全國數一數二的,然後其他幾個人就跟他們爭論起來,到底是全國數一數二,是全省數一數二,還是他們J縣數一數二。
男主人插嘴說:「光考上有什麼用?誰不知道你們J縣複讀率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有的一考七八次,都考成『豬八屆』了。複讀那麼多次,當然能考上,但是等到進了大學,就沒後勁了。我們K大後來都不敢招你們那裏的考生了,因為很多人進校之後都跟不上……」
石燕一聽男主人是K大畢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原來也是名校生啊,真看不出來,總以為名校生都是很醜的人,即使沒黃海那麼醜,也都醜得可以,所以還安慰自己說:既然我沒考上名校,說明我還沒醜到級別。現在看來事事都有例外,名校生裏也有男主人這樣「憨傻」的,而且看上去男主人馬上就要結婚了,聽說人生最得意的事就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而這位男主人把這兩件得意事都占全了,也太幸福了吧?
男主人問石燕:「你也是師院的?」
石燕覺得姚小萍已經把身份暴露了,她也沒什麼要保密的了,便承認了是師院的,然後跟男主人開玩笑說:「你不會也說你是師院的老師吧?」
「我剛好就是師院的老師。」
石燕睜大眼睛:「你在開玩笑吧?」
「為什麼是開玩笑?我不像師院老師嗎?」
石燕大著膽子打量了他一眼,她對他的第一印象是跟老師不搭界的,她也說不清他像是幹什麼的,但就是沒想到他是老師。現在經他這麼一提醒,再仔細看看他,還真覺得他可能是師院的老師,因為現在她又想不出他如果不是老師,還能是幹什麼的了。現在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他一個K大畢業生,為什麼要跑到D市這種地方來教書。
他問:「你要不要我也把證件拿出來你看看?」
她只笑不說話,他真的走到裏屋去,提了一件外衣出來,從上面的口袋裏摸出一個皮夾子,打開來,抽出他的工作證,遞給她看。
她也不客氣,像交警抓了違章的司機一樣,把證件拿過來仔細審查。他的確是師院的老師,政治系的,叫「卓越」。她一直沒敢仔細看他,現在有了機會,便認真地把那照片研究了一番。可惜證件上沒出生年月,也沒婚姻狀況,但照片看上去也有個三十四五歲了,五官挺端正的,眉毛挺濃,鼻子挺直,算得上英俊,特別是在另外幾個相貌平平的男人的襯托下,更顯得鶴立雞群。
他開玩笑地問:「你現在怎麼在外面逛?逃課了吧?」
她支吾說:「有點事……請了假的……」
「你就別對我撒謊了,我又不是你們系的,你還怕我告你狀啊?我這兩只眼睛尖得很,什麼都瞞不過我。」
石燕抬頭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的眼光真的有點銳利,不由得臉一紅,硬著嘴說:「你告我也不怕——」
姚小萍插嘴說:「你們都有工作證?那好,因為我們到這裏來就是想來借工作證的,不知道你們哪位肯不肯……幫個忙?」
嚴謹很踴躍地說:「如果不是幹壞事,我可以幫忙。」
姚小萍解釋說:「肯定不是幹壞事,你看我們像幹壞事的人嗎?我們只是想到鋼廠招待所打聽她——老同學的去向,但他們一定要我們出示證件才行,剛好我們又沒帶證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