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股濃濃的米飯香撲鼻而來,高志強不覺咽下一口唾液。小馬很快把飯菜端了上來,高志強幾乎不太動菜,幾下就狼吞虎咽吃進去三大碗米飯。小馬在一旁看著高志強的吃相,連自己的筷子都忘記動了,說:「高書記好久不見您的胃口這麼好過了。」高志強笑笑說:「平時在外面,一上桌就是酒杯,幾杯下肚,再往口裏塞幾把魚肉,舌尖都麻木了,哪還有胃口吃飯?我們這些從小吃米飯長大的人,最香最美的東西還是米飯啊。」
小馬覺得高志強說的不無道理,笑著往自己嘴裏扒了幾口飯,卻並沒覺得這飯如何的可口。他哪裏知道,高志強這是興奮過後產生的饑餓感,這樣的饑餓感可不是誰都能體會得到的。
飯後小馬收拾完碗筷就要回家,高志強說:「你給市紀委尹書記打個電話,要他把廉政辦那兩個管我專戶的科長喊到我屋裏來。」小馬答應一聲,立即給尹書記打了電話。沒過多久,尹書記和廉政辦的兩個科長就進了屋。高志強笑著對尹書記說:「你看今天省委組織部剛宣布我主持常委工作,我的財運就來了。」說著把包裏和茶幾上的紅包及信封都交出來,讓那兩個科長點數。點完,總共十八萬多。科長們收好錢,又照數給高志強開了收據。
尹書記和兩位科長走後,高志強望著桌上那十多個空空如也的紅包和信封,心想這些送紅包的人也太大方了,一出手就是數以萬計,如果數字小一點,自己也好留兩個在手上。忽感到無趣起來,過去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覺得還應該做點什麼才踏實。想了想,也理不出個頭緒,最後才忽然記起好久沒給家裏打電話了,拿起話筒撥了號碼。
接電話的是女兒高潔。一聽是高志強的聲音,就在電話那頭叫道:「老爸是你呀,好久沒你的電話了。」高志強說:「我這不是給你打電話了嗎?」接著問了問她的學習和生活,高潔敷衍了事地說了幾句,高志強還沒來得及教導教導她,她就批評起高志強來了,說他只顧工作,把個家也忘了。高志強笑道:「忘得了嗎,你可永遠是我心中美麗的格格。」高潔快言快語道:「高書記做了皇親國戚,我要當格格了。」
高潔放下電話後,高志強又和寧靜說了一會兒話。寧靜當然聽說了省委組織部有一位副部長剛到臨紫,宣布了高志強主持市委常委工作的決議,她知道這件事沒最後敲定下來,高志強是沒心事往家裏打電話的。寧靜開玩笑道:「現在不能喊你高副書記了嘛,應該喊你高書記了‧‧!
高志強抑制不住內心的得意,笑罵道:「去你的吧,我現在僅僅主持工作,連代書記都不是的,你幹嘛這麼挖苦我?」寧靜說:「你就不要過渡代書記了,文書記學習結束後一免職,你就一步到位得了。」高志強說:「我夫人做了省委書記了吧?真是妻榮夫貴啊。」
這是高志強下午被宣布主持市委常委工作後,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放下話筒後,高志強感覺自己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他意識到,原來是自己心裏憋著一股子興奮勁,需要一種適當的方式予以釋放。忽然記起一句有屁就放,有話就說的俗語,心想,人嘛,誰也不能免俗。
這麼反省著,門鈴忽然響了。高志強有些不耐煩,心想不又是送錢的吧?你們怎麼不早點來呢?尹書記他們剛走,我難得給你們保管紅包。這麼嘀咕著,高志強向門口走去,一邊問了聲:「誰呀?」
回答他的是一個女人脆脆的聲音。高志強心上猛然就生出一份幻想來,不免暗暗喜道,今天真是自己的好日子,不但官運亨通,財運發達,連桃花運也來了。
開了門,原來是叢林。只見她一身洗得發白的牛仔服,隨意卻不落俗。
高志強很高興,一邊將她讓進屋,一邊說:「叢林你怎麼想起上我家來了?」叢林說:「您這裏又不是雷區,我來不得?」女人就是有這個優勢,盡管面對的是她的領導,也可以適可而止地放點肆,而且領導一般很樂意自己的女部下,尤其是像叢林這樣年輕又漂亮的女部下這麼放點肆。男人卻沒這個優勢,如果哪個男部下也在他的上司面前這麼說話,那這個人一定是有什麼毛病。
叢林這還是第二次來高志強的家裏,但她卻好像是這裏的常客一樣,一進門就扭動著那被牛仔褲繃得又翹又鼓的肥臀,走到屋角,自作主張到冰箱裏去拿東西。這回她沒有拿水果什麼的,而取出一瓶紅葡萄酒,又走進廚房,端來兩個杯子,倒了酒,要跟高志強碰杯。高志強說:「今晚我好不容易躲在家裏吃了頓飯而沒喝酒,你現在拿酒出來,不是害我嗎?」叢林說:「我哪敢害您大書記,我是慶賀來了。何況這紅葡萄度數低,您就當飲料喝吧。」高志強明知故問道:「你慶賀什麼呢?」叢林說:「臨紫有了一個好書記,這是臨紫人民的福份,我們為臨紫人民慶賀吧!」
這話雖然是明目張膽拍馬屁的,但聽起來舒服,高志強也就把杯子舉起來,說:「我還不是書記,是代理文書記主持一下常委工作。不過你的美意我無法拒絕,幹杯吧!」
兩只杯子一碰,仰脖喝了杯中酒。
放下杯子後,叢林興猶未了,打開了牆邊的音響。頓時,一曲柔曼的外國音樂從音響裏流溢出來,盈滿整個屋子。叢林的身子隨著音樂顫抖著,她情不自禁地說:「多好的樂曲啊,不跳舞真是一種浪費。」
其實這就是一支舞曲,是高志強一位要好的朋友從國外給他帶回來的。高志強望望叢林那頎長的身段,心裏說這真是天生的跳舞的料子。他於是說:「那你跳一曲吧,我當觀眾。」叢林開始只是想聽段曲子,輕松輕松,那舞曲竟像頗具魔力的飄帶,將她一步步牽向屋子中間。她的臂膀和長腿舒展開了,身子一旋,精靈一樣飄舞起來。叢林的舞姿流暢自然,輕盈飄逸,雖說不上十分專業,但一看就知是曾受過一定訓練的,讓人看著舒服。高志強不由得拍起掌來。
一曲終了,音響裏傳出一首節奏稍強的曲子。叢林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旋舞中回過神來,就來拉高志強的手,要他跟著一起跳。高志強也受到了感染,牽著叢林的手旋到屋子中間。不知是情緒好,還是酒精的作用,高志強一挨近風情萬種的叢林,心頭就猛然漲起一股春潮。
慢慢兩人就貼緊了,慢慢高志強就神情恍惚了,連那個敏感的地方都悄悄昂起來。高志強極不好意思地往後扭了扭,心想,這是一個多麼讓人銷魂的良辰。高志強差不多快無法自持了。但他理智地提醒自己,再不能這樣聽之任之,那會失去最後的底線的。所以曲子一結束,高志強便退卻下來。他故意吸吸鼻翼道:「我聞到了一股什麼氣味,搞不好是小馬做完晚餐後忘記關氣了。」
然後逃進廚房,裝模作樣扭了扭煤氣開關。接著進了衛生間,用毛巾擦了一把冷水臉,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等他從衛生間出來後,已經清醒多了。他沒有去應對叢林張開的臂膀,而是坐到了沙發上。他說:「你跳吧,我有些累了。」
叢林只好一個人在那裏跳。又跳了兩圈,就停了下來,過去關了音響。高志強挪過沙發對面的椅子,讓叢林坐了,又給她倒過一杯水,說:「你有什麼事嗎?」叢林喝一口水,有些委屈地說:「一定要有什麼事嗎?我聽說您主持了常委工作,感到高興,特意過來看看你的。」高志強感激地說:「感謝你!」叢林說:「您就知道口頭感謝,請您跳舞,您跳了一曲就不跳了。」高志強說:「你不見我的舞跟走路沒什麼區別嗎?而且今晚確實有點累了,以後我請你去舞廳跳,那更情調。」
聽高志強又說出這個累字,叢林只好站起身來,准備離去。高志強忽然想起叢林和江永年那天晚上留在屋裏的紅包,便喊住叢林,對她說:「你給江永年捎句話,紫源酒廠是臨紫的骨幹企業,過去給政府提供了那麼多的稅收,現在有困難,市委市政府會真心實意幫助他們的。」叢林說:「有您這句話,姐夫心裏就踏實了,紫源酒廠看來還有辦法。」
高志強聽出了一點意思,問叢林道:「頭次江永年要我簽的那個貸款報告,工行給兌現沒有?」叢林搖搖頭說:「那個姓趙的一直拖著沒給辦。」高志強說:「還有此事?」想起下午江永年找自己,大概就是為了這事,心裏就說,好哇,姓趙的你別狗眼看人低!
望著叢林出了門,又扭動著好看的身段優雅地下樓而去,高志強就暗忖,是不是江永年讓她來找我的?
15、這幾天高志強腦袋裏一直沒能拂去叢林的影子,總覺得她那柔軟的腰肢和溫潤的小手還托在他的掌心,無法使自己不心動。高志強想,一個男人要想坐懷不亂,那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他甚至有點點後悔,叢林的意圖那麼明顯,自己為什麼卻不可放縱一回呢?是不是在官場混得久了,變得有些虛偽和患得患失?其實高志強再清楚不過,現在最流行的一句話就是愛江山又愛美人,官場中人有幾個不是官色兩不誤?只是高志強不願過於墮落,他知道自己正是往上走的時候,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被女人所羈絆。何況高志強還有自己做人的小小原則,不想用情過濫。他不僅有賢慧的妻子,還有心中的至愛,那便是戴看蘭,高志強一時還不願讓叢林取而代之。
只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戴看蘭究竟相隔太遠。而叢林卻近在咫尺,真可謂唾手可得啊。所以這天清晨,高志強打算到雙紫公園上去走走。為了回避叢林,他已經好長一段沒上雙紫公園了,雖然他有千條萬條理由不應到那裏去,但忽然間,他覺得這些理由已經沒有多少說服力了。
沒想到剛下樓,一夥人就大聲鬧嚷著,從外面擁進來,把常委宿舍樓前的坪地給塞滿了。高志強還看見銀秘書長和值班室一位科長站在人群前面,極力想阻止住往前擠兌的人群,一邊嘶著喉嚨努力向他們解釋著什麼。高志強注意到了,那夥人大部分是上了歲數的老人,勾腰駝背一個,要不銀秘書長和那位科長怕是早被他們踩在了腳下。老人們的聲音倒也嘹亮,只聽他們聲高氣壯地吼道:「把高書記叫出來,我們要直接向他請示。」銀秘書長說:「不是騙你們,高書記真的不在家,有什麼事情向我反映得了。」他們說:「你是誰?我們不找你,我們只找高書記!」那位科長說:「這是銀秘書長,他會給你們滿意的答複的。」那夥人說:「銀秘書長也好,金秘書長也好,不就是秘書麼?秘書是給領導提公文包,端茶杯的,能管什麼卵用?」
聽他們這麼說,高志強就覺得好笑起來,走上前大聲說道:「我就是高志強,你們找我有什麼事?」那夥人就撇開銀秘書長兩個,一窩蜂圍到高志強身邊,這個說:「你就是高書記呀?高書記你主持常委工作了,你可要給我們作主啊,我們也要活命啊!」那個說:「教育局拿了我們的集資款不還,現在又半年多沒給我們發工資了,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們拿什麼糊嘴巴!」還有的說:「市委再不管管,我們就捅了他姓鄧的,反正我們活不成,要他也活不自在。」
高志強並不忙著吱聲,聽任他們吵鬧。大概是吵夠了,鬧夠了,他們才意識到也得讓高志強說句什麼了,於是聲音慢慢稀了些。高志強這才說:「我一張嘴巴自然抵不過你們幾十張,你們讓一兩個人作代表,到樓上我家裏去反映行嗎?」
一夥人就掉頭找人,同時大聲說:「李校長你出面跟高書記去說說。」
高志強這才見一個小個子老頭從人堆裏站出來,細聲細氣地說:「高書記,真是對不起,給您添亂了,都是我的不是。我是紫雲中學的校長,姓李。」高志強細瞧瞧,覺得有點面熟,好像在哪次會上見過,就說:「你就是李校長?我們到樓上去說吧。」
在高志強家裏,高志強仔細聽了李校長的苦訴。還是1993年那個時候的事了,當年廣東那邊大興狂炒地皮之風,市教育局鄧局長打著給教師職工謀福利的幌子,以30%-40%的高額利息為誘餌,帶著局裏的財務人員到紫雲中學集資。教師們見是主管他們的教育局的鄧局長出了面,也就信以為真,拿出家裏多年的積蓄,甚至不惜四處舉債,求親戚,找朋友,東挪西借,少則兩三萬,多的七八萬,甚至十多萬的,交給了教育局。一晃八九年過去了,這些錢等於扔進了水裏,泡泡都沒一個,害得大家節衣縮食,天天從幾個可憐的工資裏摳錢出來還債,也不知要哪年哪月才還得清。有一個年輕老師為此跟老婆打得頭破血流,差點出了人命。多次找教育局找鄧局長他們也沒一點用,要麼說那邊的地皮還沒脫手,要麼就躲得不知去向,鬼影子也沒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