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叔,您才五十歲,怎能稱作老人家?」潘天柏朗笑,逐一向圓桌賓客握手致意,又和附近熟識的業界長輩等等打過招呼後,才攬著妻子一同坐下。
「年紀這檔事就甭強調了,光是身邊帶的就不同——凱茵啊,人家說女人幸不幸福看臉色就知曉,瞧‧‧,果然結婚後更漂亮了!」這位大老板說著,忽然想起。「咦,梁家今天不來嗎?」
「家父派人送了花籃來。」梁凱茵笑盈盈地回答。
「噯,也不過是個喜宴,我說你們幹麼這麼低調!」大老板一聽就猜出八分,努了努下巴,指向隔壁桌的金控集團代表,不以為然地說:「做生意是各憑本事,靠關系走後門哪能長久?回去轉達潘副董,咱們正正當當做事,別人要說啥就由他們去,別老是避嫌。大夥兒平時都忙,好不容易乘機聚會,卻在意這些,真是!」
潘天柏無奈一笑,客氣回答:「我們也和王叔的想法一樣,不走後門自然也不怕人說話,只是不巧家父家母出國,嶽父母也還在上海開會,來不及趕回來——」
「別說這些了,天柏,開席前先喝杯香檳潤潤喉——」另一位長輩刻意出聲岔開話題。
潘天柏偕同妻子舉杯逐一向眾人敬酒,喜宴也在此刻正式宣布新人進場。
現場演奏的結婚進行曲悠然揚起,走在最前面的小花童們揚著天真無邪的笑靨,配合音樂節奏地一步一步走著,小手忙著撒下粉紅玫瑰花瓣。
梁凱茵認真看著盈滿喜悅氣氛的幸福婚禮,忽然想起自己的婚禮也是這樣,讓父親牽至紅毯的起點,再將她交給潘天柏,兩人一起走過紅毯。
當時的場景比現在更璀璨華麗,參加的賓客不只是台灣政商界名人,還有兩大家族在國際間的事業夥伴群,場內場外的粉紅玫瑰擺飾將宴會妝點得浪漫繽紛,她穿著自紐約空運來台的白紗禮服,戴的是特別在歐洲訂制的成套首飾,她顫抖地挽著他一同走在紅毯上,拉炮、掌聲、贊歎轟得她耳朵發痛,卻清楚聽見自己早已破百的心跳……
那是個既瑰麗又浪漫,所有女人都想擁有的夢幻婚禮。但婚禮之後呢?
梁凱茵低下頭佯裝鋪整貼放在退上的緹花餐巾,微笑的臉不由自主地黯了下來。
喜宴正式開始,台上繼續冗長的貴賓致詞,台下服務生忙著上菜倒酒水,潘天柏看似拘謹,卻很懂得如何交際應酬,從小白球聊到名車,從時事聊至產業現況,同桌長輩們紛紛與他交換意見,圓桌上的氣氛‧k絡愉快。
倒是她,除了一開始問候幾位在場的夫人,閑聊幾句近況,直到上菜後便忙著為他布菜,一會兒要撥掉炸湯圓上的糖粉,一會兒替他挑掉魚翅羹裏的蟹退肉。
與他生活一年多來,她早已知悉丈夫的飲食習慣和喜好,但也僅只如此。
纖手忙著,直到某個聲音打斷了她——
「凱茵,計劃什麼時候生個小寶寶嗎?」坐在對面的某上市公司董事長夫人開口了。
這一出聲,席間全安靜下來,連原本‧k烈討論東南亞哪個球場最好的男人們也頓時停住,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她,興味盎然地望著這對尚未聽聞好消息的夫妻。
「呃……」該怎麼回答?生孩子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事,何況……
她轉頭想向丈夫討救兵,卻見他低頭吃起‧h烤龍蝦,輕松自在地執叉進餐,彷佛這問題和他毫無關系。
一般人?潘天柏看似認真品嘗盤中的佳肴,心底卻冷嗤了聲。什麼叫一般人?所以他們算是上等人?
生孩子是他和她的事,這些自稱是「長輩」的人士總是好管閑事,他不想理會,也不想給任何答案。
「是。」梁凱茵尷尬地領受教訓,不過,頰邊那抹赧色卻讓人誤會。
「結婚生孩子是天經地義,何況你們這一代都是在國外受教育,害羞什麼?」另一個夫人幫腔了。
她不是害羞,是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尖銳的問題。
她當然想要孩子,但問題不在她身上,難道要她老實說……說每次在床上,他總是做足保護措施嗎?
梁凱茵偷偷瞄向丈夫。潘天柏正好解決方才端上來的蠔油鮑魚,優雅地拿起餐巾拭了拭嘴,繼續和長輩們談下一個話題。
真過分。她心底有些惱了。
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況且說到底也是他的意思,為什麼讓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些長輩們令人尷尬的追問呢?
結婚這麼久,她連他為什麼總做足保護措施都不明白,甚至連他對孩子、對婚姻,甚至對她究竟是什麼想法也不知曉……
但教她更惱的是自己。他不說,她不知為何也不敢問個清楚明白,於是就這麼僵著,懸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