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姨太傷心了。」王雨玲拿手遮著眼睛,「平平說王阿姨不漂亮,王阿姨嫁不出去了……」
「王阿姨你也漂亮!」孫平極力安慰著她,「肯定會有漂亮叔叔來娶你的!」他看了看梁元安,說,「梁叔叔,你可以娶王阿姨!」
梁元安被啤酒嗆著了,又咳又笑又喘,王雨玲倒老大不好意思,說:「小鬼頭!人小鬼大!」倒是談靜,抿嘴笑著給梁元安倒了杯茶,梁元安好容易止住咳嗽,說:「那好吧!今天你媽媽生日,我們要送一份神秘的禮物!」
孫平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
「當當當當!」梁元安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黑色的袋子,擱在桌子上然後打開,露出裏面的蛋糕盒,再打開蛋糕盒,裏面竟然是一個裱花精致的蛋糕。
「哇!」孫平畢竟是小孩子脾氣,忍不住叫起來:「好大的生日蛋糕!」
「是啊,好大的生日蛋糕!」梁元安笑嘻嘻地說,「梁叔叔親手做的!來,我們先點蠟燭許願!然後再來嘗嘗這蛋糕好不好吃!」
談靜本來是收銀員,不由得看了王雨玲一眼,又看了梁元安一眼。下午的時候她並沒有收這個蛋糕的錢,雖然他們買蛋糕是有員工折扣價的,但這麼大的蛋糕,價格不菲。
或許是他們昨天買的?
王雨玲已經在往蛋糕上插蠟燭了,梁元安抱著孫平,告訴他:「這個蠟燭很神奇,因為這個蠟燭會唱歌!來,我們點上,聽它唱生日歌!」孫平當然是興高采烈,再加上從來沒有看過音樂蠟燭,所以當蠟燭一邊唱著生日歌一邊打開成一朵花的時候,孫平高興得直拍巴掌:「媽媽!媽媽快許願!」
王雨玲也拉著談靜許願,談靜笑著雙掌合十閉上眼睛。還有什麼願望呢?只希望孫平的病早點治好,可以平平安安地長大。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其他的,不提也罷。
她睜開眼睛,和大家一起,吹熄了蠟燭。
梁元安做的蛋糕很好吃,每個人分了一大塊,仍舊沒有吃完。於是重新用盒子裝起來,讓談靜拎回家去。
在公交車上,孫平就已經睡著了。或許是太累了。因為吃完飯後,他們又帶著孫平去街心公園,孫平不能做劇烈運動,可是跟普通孩子一樣,可以坐小火車,坐旋轉木馬。談靜平常很少有時間帶著孩子出來玩,沒想到孫平很喜歡梁元安,纏著他跟自己一起開小坦克。談靜無限心酸地想,或許是因為孫志軍從來沒有帶孩子出來玩過,在孩子的心裏,父親這個形象,缺失得太久太久了。
下了公交離家還有一段路,談靜抱著孩子又要拎蛋糕,著實不便,走了沒多遠,就覺得氣喘籲籲。只好坐到馬路牙子上,想換一只手。沒想到剛一換手,孩子就醒了,睜開眼睛,細聲細氣地叫了聲:「媽媽。」
談靜「嗯」了一聲,說:「媽媽抱不動你了,媽媽背你好嗎?」
「好。」
她重新把孩子背起來,這樣輕松多了,還可以騰出手來拿蛋糕。孫平很喜歡吃蛋糕,有時候她也會買店裏減價快過期的蛋糕面包給孫平當零食,但是新鮮蛋糕確實更好吃。
孫平摟著她的脖子,軟軟的聲音就在她的耳畔:「媽媽,今天你過生日,快樂嗎?」
「快樂,只要有平平在,媽媽就快樂。」
孫平嘿嘿笑了一聲,說:「平平也快樂,因為媽媽快樂……那個會唱歌的蠟燭真好玩,梁叔叔帶我坐的小坦克也真好玩,可惜爸爸不在。媽媽,爸爸呢?」
談靜愣了一下,說:「爸爸在加班。」
「他怎麼老是加班啊……」孫平明顯又快睡著了,伏在她的背上,連聲音都聽得出來睡意蒙‧,「媽媽,爸爸是為了掙錢給我治病,所以才天天加班對嗎?陳婆婆說,你每天上班,不能陪我,就是因為要掙錢給我治病。以後我的病好了,我就快點長大,掙很多很多的錢,一定不讓你和爸爸上班了……這樣你們就有時間陪著我了……」
談靜忍了一天的眼淚,終於掉下來了。
聶宇晟接到舒琴電話的時候,心情很陰鬱。他取了三萬塊錢,然後在銀行特意換了零鈔,因為他只打算給談靜兩萬九千六百四十一塊。他把錢扔在地上的時候,有一種踐踏般的快感。可是當他從咖啡店出來並啟動車子的時候,才覺得肋骨下某個地方,正在抽搐似地疼痛。所謂的心如刀割,原來也就是這樣子。
他最恨談靜的也就是這一點,不管是在什麼時候,她永遠有辦法抓住他最軟弱的地方,然後狠狠地插上一刀。昨天她向他要錢的時候,他還覺得非常痛快,哪怕這種痛快的背後其實是暴怒。他也巴不得用錢來了結一切,如果錢真的可以了結,真的可以讓他忘記她的話。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有多麼可笑,哪怕這個女人做出更狠的事情來,他也不會忘記她。
大疊鈔票撒手的時候,隔著紛揚的紙幣,他看著談靜眼底的淚光,這女人永遠這樣虛偽,可恥的是,每次看到她淚眼盈盈的樣子,他總是覺得,自己才是做錯的那個。
回到醫院做完兩台手術,累得坐在椅子上站不起來,才可以把談靜的影子,稍稍從腦海中驅除一些。談靜交給他的盒子還被他放在醫院更衣室櫃子裏,他其實還是抱了一絲幻想的,比如談靜有一天會來對他說,聶宇晟我錯了,其實我是騙你的。他很卑微地欺騙過自己,在國外最艱難最困苦的時候,他曾經自欺欺人地想過,如果回到國內,談靜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只要說,九九藏書我是騙你的,我什麼都沒有做過,他就什麼都肯相信。
可是她連這樣的機會,都不曾給他。
換衣服的時候,他漠然地把那個紙盒移開一些,裏頭的東西沙沙作響,是那些信。他想起那些寫信的日子,想起自己在假期頂著酷暑替人翻譯資料,頂著烈日站在街頭賣飲料,就只為給她買一枚胸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