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不會,我們家少爺長大了和小時候一個樣,還是那樣整天闖禍胡鬧,老爺煩著呢。」下人笑道,「這下好了,畢少爺回來了,有個人管著少爺,也不會讓他再成天不知道搞些什麼了,讓我們下人們看著也糊塗。」
藍衫男子淡淡一笑,「你們家少爺是什麼模樣,秋寒早已記憶模糊。你們家少爺恐怕也不會把外人當做一回事,我如何能管得了他?」
下人引著畢秋寒往府裏走,「不會不會,我們家少爺貪玩愛鬧,但就是喜歡朋友……」
這位藍衫男子是丞相府總管畢九一的侄兒,姓畢名秋寒。五六歲的時候曾在趙府和丞相少爺一起玩過,但後來因為外出習武,已近二十年沒有回京城。這年突然說要回來,畢總管也很意外,他差不多已經忘了有這個侄兒。
「少爺在院子裏。」那下人名叫泰伯,如今已經五十多了,畢秋寒和丞相公子聖香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對畢秋寒甚是熱心。
畢秋寒對這位「少爺」毫無好奇之心。丞相公子本易驕縱,何況這位少爺胡作非為貪玩奢侈的名聲,他初入汴梁的時候就已經聽說了。他並沒有興趣去見這位京城第一紈絝子弟,但泰伯如此熱心,他少不得到院子裏望一望。
時值八月十八,中秋剛過,花園之內猶殘留幾分熱鬧的餘氣,各處懸掛的花燈也都見了殘色。此時正值正午,秋老虎尚在,天氣灼熱,下人們都遠遠在葡萄藤下避暑。試燈居到掃月樓的一段花廊悄無聲息,或有串串的紫藤花於微風裏動動,絲毫激不起人活動的興致。
但若凝神靜聽,便隱隱有陣細細的樂聲從花木掩映的禦廊裏傳來,那聲音非簫非笛,非琴非鼓,音色纖細,弱而不絕。
紫藤花下,綠蘿葛旁,有一人屈膝倚靠著朱紅柱子,手執一片葉子正吹著調。繁花如錦,藤葛成蔭,禦廊之中一團錦繡,令人目眩。但遙遙望來,第一眼便望見此人持葉而吹的手。
手白如玉,覆著雜繡金線的衣袖和碧綠的葉子,猶顯得手背的白。
他舉著葉子放在臉前,望出來的只有一雙眼睛。
那眼神……眼色如琉璃。
畢秋寒微微一震,這樣的眼神記憶之中似乎見過,「聖香?」
泰伯已大聲嚷嚷起來:「聖香少爺,畢少爺回來了。」
吹葉的錦衣人抬起眼睛,眨了眨,「畢少爺?」
泰伯拉著畢秋寒走到聖香面前,「少爺忘了?這是畢總管的侄兒,小時候你們一起玩的。」
聖香想了想,又想了想,「忘記了。」
「反正畢少爺回來了,少爺喜歡年輕人,這些日子什麼容少爺、聿少爺、歧陽少爺都不在,多個伴也是好的。」泰伯拍拍畢秋寒的肩,「聽總管說秋寒武功高強,和少爺在一起也安全。」他忙著要回大門去看著,就拍拍畢秋寒,他先走了。
「原來老畢給我弄了個保鏢?」聖香自言自語。
畢秋寒眉峰一蹙,隨即展開,一言不發。
「喂,你叫畢秋寒?」聖香懶懶地問,看來他對所謂的保鏢也興趣不大。
「不錯。」畢秋寒涵養不差,雖然被他隨意當做「保鏢」,慍色也只是一閃而過。
「好土的名字。」聖香歎了口氣,「好像江湖大俠的名字,是你娘給你取的?」
「姓名出身,畢某人認為並不重要。」畢秋寒淡淡地道,「既然泰伯要我護著你的安全,畢某人就會保護你的安全。至於其他恕畢某人無禮,不想多談。」他說完淡淡地讓開兩三步,站在一邊,清楚地告訴聖香他不屑與他這種紈絝子弟一般見識。
聖香又歎了口氣,喃喃自語:「老畢要給我弄個保鏢也要挑個脾氣好的,何必這麼沖?」他伸了個懶腰從花廊上站起來,拍拍畢秋寒的肩,「做人不要這麼嚴肅,輕松點好,平常點好,如果會吃喝玩樂就更好……哈——」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突然正色問:「你會不會打牌?」
「打牌?」畢秋寒對他隨隨便便就對人「動手動腳」極是不滿,已是對他勉強忍耐,陡地聽他冒出一句「你會不會打牌」,登時愣在當場,過了一陣才臉色難看之極地應了一聲:「不會。」
「那太可惜了,我和張家兩位兄弟約了打牌,正在三缺一。」聖香斜眼看了畢秋寒一眼,「是男人怎麼可能不會打牌?真是……」他搖搖頭,像見到了什麼匪夷所思的怪物,「現在本少爺要去睡覺了,你嘛——」他想了想,「跟我來。」
「不……」畢秋寒一句「不必了」還沒說出口,聖香已不耐煩地打斷他:「不要吵!既然是保鏢是護衛,就要聽本少爺的話,本少爺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你……畢秋寒目中怒色一閃,聖香轉過頭去卻沒看見。
「走啦。」聖香一把拉住他的手,「這裏。」
他的手掌溫暖柔軟,畢秋寒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把拉了去,心下微微詫異,這位少爺好快的手。拉著自己的手說不上很大力道,一點玫瑰茯苓糕的香味自他身上傳來。畢秋寒臉色微沉,這等錦衣玉食睡覺打牌的少爺,怎知外邊的世界有多少人一輩子連米飯都吃不起?
「這是本少爺的房間。」正自滿臉慍色,聖香已拉著他走到一處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