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一臉壞笑

李海洲 作品,第8頁 / 共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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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熊高我兩屆,狗熊很強壯。「這事貝小嘉也有份,」我氣憤憤地想:「如果不是她,我就不會疏遠芳兒。」下午的課最末兩節是自習。雖然臨近高考,但班裏仍然鬧哄哄的。

我所就讀的這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學,每年的升學率幾乎為零,到了高二的時候,班裏的學生大規模流失,很多都已經開始在工廠上班。但我老爸仍然對我寄予厚望。可惜我實在不是很爭氣,除了能寫一手還說得過去的文章,幾乎是一無所長。貝小嘉仍然不和我說話。她穿著淡藍色的衣裙,眼睛依然亮亮的。我的情緒並不太好,趴在桌上打瞌睡。快放學的時候,教室門口出現一個穿黑夾克的男孩,我認識他,是狗熊的哥們,綽號叫鴨子,早就沒念書了,成天在社會上晃蕩。據說他打架挺厲害,下手很重。

「刀柄,你出來一會兒,」他說,「狗熊有事找你。」

我站起來的時候,貝小嘉突然拉住我的手:「別去,會出事。」她紅著臉,小聲說。聲音像蚊子,但我仍然聽見了,不過我並沒有理她。我走出教室。朱朱跟在我身後,他有些緊張。

我捏了捏揣在衣袋裏的獵刀,刀子冰涼。

校門外站了大約四、五個人,全是

十七 八歲的學生。在大街對面,還蹲著七八個。


我一眼就認出了他們。那時候打架全是這樣,一般都把人分作兩組,一組負責等人,另一組則散開在街對面或其它地方,一旦動手,便撲上來。

狗熊叨著煙站在校門右邊。他身後的幾個哥們都把手放在西服的內兜裏,那裏面藏著短棍或者是刀子。短棍是用青岡木做的,釘了釘子,打人一打一個血洞。刀子一般是「血龍」,即藏刀,這座城市有許多做生意的藏人,在他們手裏可以弄到鋼火很好的刀子,因它的血槽深,刀鋒利,便被我們稱為「血龍」。不過最厲害的還是要數一種三棱刮刀,這種刮刀的刀尖有些像圓錐,捅進人體後一轉動,便會出現六七條口子。受傷的人到醫院縫針都不好縫。我裝著很冷靜的樣子走過去。狗熊名如其人,長得又壯又驃。

我遞過去一根煙,說:「狗熊哥,難得你有空來找我。」

城市假期 Amo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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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熊揮手打落我的煙:「你龜兒不要裝蒜。」他邊說邊向我的身後瞄,看我帶了多少人來。我的身後只有朱朱一個人,大勇和程岑他們還沒到。朱朱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狗熊,他的左手揣在褲兜裏,那裏面有一把鋼尺。「你龜兒也太不得了了,居然把我的妹子給甩了。」狗熊惡狠狠地說。

我有些生氣:「我和芳兒什麼也沒幹,你憑什麼在這兒指手劃腳。」「我曉得你什麼也沒幹,」狗熊扔掉煙頭說:「但老子今天就是要弄你。」狗熊跳起來就是一耳光打在我臉上。我立刻感到右臉火辣辣的,牙齒鑽心地痛。我想我的牙齒肯定流血了。

我立刻把刀子彈出來:「狗熊,你龜兒不要提勁。」我正准備撲上去,朱朱早已從我身後跳起來,他飛起就是一腳,正好踢在狗熊的胸口上。由於朱朱長得很矮,又貌不驚人,狗熊絲毫也沒料到他會動手。緊接著,朱朱的鋼尺已經劈了過去。我的刀子閃閃發亮,我想要狗熊流血,這家夥太囂張了。狗熊的兄弟夥也撲了過來。街對面的人也紛紛向這邊沖。

混戰中,我那冰涼的刀子刺在了狗熊的右肩上。同時,我也感到背上被重物狠狠一擊。我咬咬牙,差點摔倒。「刀柄,快跑,」朱朱叫起來,慌亂中我看見他的臉上有血。

我和朱朱像兔子一樣飛快地跑。周圍的人見是打群架,紛紛向兩邊閃開。

跑了一陣,進入一條偏僻的小巷,迎面走過來八、九個人,領頭的是程岑和大勇。

程岑大聲喊:「西鴻,別慌。」他和大勇領著那幾個人擋在我們前面。「是哪幾個寶器動的手?」程岑見我嘴角流血,一臉狼狽,氣壞了。

這時狗熊帶著人追了上來。我看見他的衣衫被鮮血染紅,眼裏露出刀子一樣的光。我咬了咬牙,舞著刀子又想沖過去,程岑一把拉住我:「西鴻,別慌。」

「程岑,不關你的事,」狗熊認識程岑,他大聲說。他沒有預料到程岑會帶人來。「放屁,你龜兒也太不講道理,西鴻是我哥們,他怎麼會動你妹子。」程岑說。這時狗熊帶來的人紛紛和程岑帶來的人打招呼,他們許多人相互間都認識。狗熊仍然有些囂張,他說:「程岑,你說怎麼處理,你不給面子,別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老子怕你是馬蝦,」程岑一邊說一邊抽出一把鋼尺。

狗熊身邊的哥們都開始勸他。因為雙方都有人相互認識,動起手來很不好看。「那有本事我們單挑,一個一把刀對砍。」礙於面子,狗熊開始說狠話。

我還沒開口,朱朱就跳起來:「狗熊,有性格就把刀柄弄死,只要是兄弟幾個有一個活著,就放你妹妹的血。」朱朱的眼睛已經腫了,臉上飄著杜鵑一樣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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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熊愣了一下。他沒料到朱朱比他更狠。

比狗熊更狠的朱朱後來在一次鬥毆中被判了三年勞教。很久以後,當我去監獄看他時發現他變了很多。他拉著我的手說:西鴻,少年時我們太不懂事了……說著說著淚水就下來了。狗熊有些吃驚,而朱朱像釘子一樣釘在那兒。朱朱的半邊臉沾著血跡,模樣又酷又傲。

事實上,朱朱正是憑著剛才打架時的狠勁和他對狗熊說的那番話,使他逐漸在一大群問題青年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個打架機器。進而使他在以後的一次流血事件中扮演了主角,三個人的鮮血使他走進了勞教所……

程岑大概也擔心事態繼續發展不好收場,就開始做和事佬:「狗熊,西鴻,」程岑說:「大家哥們一場,今天就暫時把這事擱下,等幾天我請大家喝酒,你們相互給個面子,大家不打不相識嘛。」當時在我們中間,只要有人擺酒敘話,什麼事都能擱平。當時雖然很年輕,但很講哥們義氣。第一天下午兩個人還在打架,晚上只要有人出面擺酒,雙方便能成為哥們,第二天便可以一塊去揍別人,其實這都是受了電視劇《上海灘》的影響,現在想起來實在是挺喜劇的。狗熊到了這一步,知道再蠻幹下去也討不了好:「程岑,這是你說的,我就放刀柄一馬,大家是哥們……」他一邊說一邊招呼他帶來的人離開。

「狗熊你放心,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程岑亂拍胸脯。

狗熊走了幾步又轉過頭對我嚷:「刀柄,男人的事自己擺平,別難為我妹妹。」

「我就是要難為你妹妹,我日你媽。」狗熊走遠之後我說。

朱朱站在我旁邊,整個人像一枚釘子。

天空堆滿陰霾,窗外的雨水連綿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