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兒看見了文青水,她的眼神裏有一束星光漸漸地暗淡了下來。
文青水和那個男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文青水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那男人怔了怔,回頭看了看唐兒,後者擠出一絲淺淺的微笑。
唐兒看著那男人慢慢遠去,臉上的微笑被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替代。
「唐兒,」文青水的口氣裏有一種沒來由的酸味,「你老鄉對你可真好。」
唐兒不說話。她低頭看著地上,地上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野花。唐兒俯下身,輕輕摘下一朵淡藍色的拿在手上隨意地玩弄。「他真的是個好人。」唐兒說,語氣有些哀婉。然後她抬起頭來看著文青水:「你是個壞人。」唐兒說。文青水覺得唐兒有些莫名其妙。
「你才有些莫名其妙,」程岑對著我嚷:「你又想女人又怕女人,王姐又不是鬼,她還能把你吃了?」我和程岑走在去舞廳的路上。周末我們總是很清閑,程岑一大早就跑來喊我,說王姐約我去舞廳。一想到王姐,我就很害怕,但心裏又隱隱約約地覺得很高興。
這幾天王姐常常在我的夢中出現,她穿著有網眼的薄紗,豐滿而多肉。她在我的夢中對著我勾魂般地笑,有時候她又像美女蛇,讓我在夢中驚醒。
後來我在讀大學的時候回憶起與王姐的交往,便在一首詩中寫道:喘息的母豹滿眼暗色她的容顏多麼焦渴停在慌恐的愛裏,那孤單那遊走著永世停留的夢囈驚破我們的無知。
我在程岑的遊說和自己內心巴不得去的想法促使下,終於決定和程岑到舞廳去。
「狗熊那件事都還沒解決,又去跳舞,萬一惹出什麼事……」我說:「我還是想認認真真地拿個高中文憑,上不了大學,我就去當兵。」我不無擔憂地對程岑說。事實上,那時已經開始大規模流行文憑熱,我對自己將來的日子實在是充滿了憂患。
「寶器,我們去做業務,讀什麼書。」程岑一副大將風度地說。
「業務?」我對這個名詞感到非常奇怪。
「就是做生意。」這小子這樣給我解釋。
我們吹著「業務」之類的話題在陽光下走到了舞廳。
舞廳的大門沿街而設,旁邊生長了一排茁壯的刺梧桐。我遠遠地看見,在刺梧桐濃密的綠葉遮蓋的陰影深處,站著王姐和另一個女人,另一個女人姓羅,程岑說是她的女朋友。王姐穿著一條高過膝蓋的超短裙,露出兩條白蘿卜一般的大腿,她上身穿著一件黑白格子的短袖圓領衫,顯得性感而又勻稱。而我的目光選擇了一個重點,落在了她胸前那兩個誇張的半圓弧上。
「王姐,羅姨,讓你們等真不好意思。」程岑一臉流裏流氣地和她們打招呼。
我跟在他屁股後面傻笑,我有點慌。
那天舞廳燈黑,我看不清王姐的容貌。現在我發現王姐長得並不算漂亮,她的臉有些偏胖,仿佛還有一些雀斑。但她卻散發出一種說不出來的風韻,她的身體被衣裙裹得緊緊的,像一個美麗的氣球被空氣繃著,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豐滿欲滴。
程岑走過去一把抱著羅姐的腰,抱得很緊的樣子:「幾天沒見,又長漂亮了。」程岑說。羅姐是一個瓜子臉有些秀氣的女人,她放蕩地伸手擰了一下程岑的臉。
「小兄弟,走。」王姐笑著說,要命的是她已經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她的隨意讓我不再那麼緊張。走進舞廳的時候,由於戶外光線太強烈,我什麼也看不見。程岑說把眼睛閉一會兒就好了。這家夥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讓我很受不了。
現在是中午,舞廳裏的人很少,稀稀拉拉的。舞池裏只有七八對舞伴在跳得如癡如醉。音樂很哀婉,以那種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港台愛情歌曲為主。那音樂聲像潮水一般,飄滿了所有的空間。空氣有些沉悶。
我跟著王姐他們走到舞池旁邊的座位坐下。這裏的座位設置得古怪,一間一間隔得很封閉,有些像我小學時曾經參觀過的養豬場裏的豬圈。有座位的地方燈光尤其暗淡,就連星星的光芒也趕不上,只能說有一點點螢火般的東西。我們坐下後,程岑掏出煙來散。讓我感到奇怪的是王姐和羅姐都要抽煙,這很讓我吃了一驚。因為在我的記憶裏,抽煙的女人一般只在電影裏,叫做女特務,披著卷發,妖氣的臉陰陰地笑著,一邊抽煙一邊吐出淡藍色煙霧。現在她們居然也在抽煙,我的心裏便隱隱約約地生出了一些厭惡。
但很快我的厭惡便煙消雲散了,因為我聞到了王姐身上有一股迷人的香水味。那味兒濃鬱而熱烈。王姐一邊用腳在地上合著音樂的節奏打拍子一邊抽煙,煙頭一明一滅,映出她那張妖豔的臉。
令我生氣的是他們總拿我開心,話題挺流氓,而我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只有傻笑。後來我們就開始跳舞,由於舞池裏的人少,加上我又有了曾經跳過一次的經驗,便跳得有些自然,一般不會出現踩了舞伴的腳或者與其他舞客撞車的情況。
但我剛摟住王姐時,仍然有些驚慌,這倒不是因為我還不太會跳舞,主要是因為我感覺王姐的身體像帶了電一般。我的手掌一放在她的腰上,心裏便開始沒來由地燥熱起來。
「王姐實在是穿得太薄了。」我只能這樣想。
「你挺聰明,」王姐笑著說,「你跳得有靈性多了。」她笑起來花枝亂顫就像母貓一般在夜晚放蕩。「亂跳,我是亂跳。」我被她的笑聲攪得有些手腳無措,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緊張起來。音樂帶著一個舞廳的人像風中的麥穗一樣左搖右擺,王姐把我摟得緊緊的。她的整個身體像一大團白色的棉花糖飄在我的四周,像遊泳時河水蕩漾在腳邊一樣地浮動,我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我清楚地感到她那一雙豐滿圓潤的大腿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緊緊地沾在了我的腿上。我想我要犯錯誤了,我兩手用力,我也把她摟得緊緊的。
隨著舞步的深入淺出,她的頭發一次又一次地拂在我已經高燒的臉上,要命的是她的胸脯緊緊地貼著我,在舞步的一進一退中,那兩個東西像兩只水袋在我胸前打秋千一樣地來回晃動。
一曲結束後,我們又坐在了那個燈光陰暗的角落。
程岑和羅姐早已坐在了另一個不被人所注意的地方。「程岑這小子太他媽壞了。」我想起我那工人父親長期掛在嘴上的一句話:這是作風問題。
「我的作風也有了問題。」我想。
要知道,程岑這小子在初中時就成了有名的小流氓,那是因為他偷看手抄本《少女之心》被老師逮住的緣故。那時的中學相對單純,社會上的書籍也非常正規,感覺上幾乎沒有什麼有著大量性描寫的書刊。不像現在,許多假作家、偽道學打著「文學革命」的幌子,出版一些令人作嘔的書籍,大量汙染這個逐漸被物化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