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風發個毛!」
一朵歎口氣,說:「完了,這孩子青春期來了!」
我也歎了一口氣,一口氣籲完電就來了。我伸著身子打開燈,眼睛一下被燈光刺痛了,再睜開眼時,看到一朵赤裸的身上白花花的,很耀眼。
一朵下意識地一下捂住自己的胸脯,那動作是祖先留下來的,把羞恥都一並遺傳了。一朵說:「看什麼看?」
我就不看了,如果說一個人什麼時候更能夠體會生命,或許生病後算一個。我不知道上帝為什麼要我在那個時候生病,對了,我不信上帝。反正我病得厲害,是那場夏季裏襲擊那座城市的一場病毒。可是我沒有出門呀,可見病毒們是多麼的厲害。
在打針的時候,醫院裏坐著一大排有氣無力的患者,眼神發散,讓我感受到了人和病毒之間的拉鋸戰。這種拉鋸也在我的身上進行著,我想思考,但身體的疼痛不讓,你想活動,身體卻沒有一絲力氣。一朵戴著口罩,坐在我旁邊,她是我的女神,我唯一的依靠。
我給自己請了假,也打電話局長給她也請了假。這點小面子他還是給的,他還說,注意不要交叉感染。語氣中帶著曖昧,像我打電話時頭昏的症狀。
至少我覺得,梅莓也好,烏烏也好,都離我很遙遠了,不管是時間上,還是空間上,如同衛星們就那樣圈著轉,絲毫沒有意識到別人的存在。但這種想法只是存在我的意識中而已。
嫂子給我打電話來的時候,我高興壞了,終於有機會討好一朵了。這時病好得差不多了,老陳對稿子也還算滿意,除了叫我好好休息以外,忽然關心我叫我別和亂七八糟的人一起混。我想,媽的,那老資得辭職離開他這個王八才行。
嫂子打電話說:「補不好。」見我沒說話,又趕緊說:「漢口這邊的店子都跑遍了,都不願意補,說也補不好。」
我就像高露潔廣告中的那個小女孩得了蛀齒後,可憐兮兮地說:「那該怎麼辦呢?」
嫂子蠻可惜地說:「沒辦法,你還是給她吧,至少是個心意。」
我說:「我買個破衣服她她要罵死我的,再說她也討厭我抽煙,要是要我戒煙,豈不是斷了我的活路?」
我忽然想到武漢這麼大的熱天,嫂子在外面東一家西一家地跑,也盡了心出了力,一個女人圖個啥?我說:「算了,改天我來拿得了,反正這件衣服也是穿不出門的。」
她說:「你現在來拿吧。」
我低聲說:「正在上班,下班了我直接過來。」
她說:「我在大世界門口等你。」
我說:「不用,我到了給你打電話,外面熱得死人。」
我把腳放在辦公桌上,仰著臉抽煙。打字的小丫頭片子說:「看看,像在吸毒!」
我笑著說:「你又不是我老婆,你管那麼多幹嘛?」然後朝她吐一口煙過去。她咯咯笑了起來,說:「你那得意樣子,多幸福啊!」
我忽然感到自己真的很幸福,我得抓緊時間才行。不到下班時間,我對小丫頭說:「老陳問我,你就說我上廁所去了,最近便秘,可能要拉到下班。」
小丫頭說:「去吧,最近像是走桃花運。」
我溜了出來,給一朵打了個電話,叫她務必今天晚上要到我那裏去,她問:「為什麼?」
我說:「不會什麼,病好了想做*愛了。」
外面真是熱,才出門就是有身汗。坐上公汽過江到漢口時,已經六點多了。在圖書大世界的大門打了個電話,嫂子出來,手裏還是提著那個被我用煙灰燙破的袋袋。我見她來了,獨自往一邊的街道上慢慢走去,我怕她的熟人碰見了。
走了幾百米以後,嫂子跟了上來,說:「你真是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行為。」
我說:「這不是心虛得慌嘛。」我接過袋子,說:「請你吃飯。」
嫂子說:「該我請你吃飯,在漢口這邊應該是我請,武昌你請。」
我說:「那哪行啊?幫我跑來跑去的,應該是我請。」
沒想到為這個簡單的事情我們爭翻了天,她一氣之下一個人就走了。我只得追上去,說:「你請我,行了吧。」
她停下來,打量著我。我驚奇地看看自己身上,除了一身汗也沒什麼不對的地方啊。她一本正經地說:「我不認識你。」
我哈哈大笑起來,不小心汗滴入眼睛,眼淚一下被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