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說來話長,但其實也就幾個呼吸的時間,大廳裏的眾人看到的只是一個高大的背影和一些聽得不甚明白的對白,當然也有把整個過程看在眼裏的,就是那長衫男子,在那虛影沖出陳少沖頭頂的瞬間,他就明白了,周伯陽完全不是只想殺死對方那麼簡單,直至那一聲淒厲的慘叫才讓他明白過來,兩眼瞪得牛大,一片恐懼之色,嘴唇顫抖,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響。
凡人與修道之間就是這樣沒有可比性,比作雲泥蟻象、土雞瓦狗亦不過分。
凡人恐懼死亡,因為死亡對於他們來說,就是結束,就是滅亡。修道的人明白輪回的奧秘,修煉不死而自由的元嬰,因此對於他們來說,死亡只是一個過程,身體雖然重要,但卻不是根本。
而現在,那個躺在地上,面色慘白的長衫男子,也同樣感覺到徹底死亡的恐懼,只一瞬間,他長久以來養成的那種優越感驟然消失,更是知道了為什麼凡人會這樣恐懼死亡。
形神皆滅,那是最大的懲罰,無論你以前有什麼,全部在形神皆滅後消失。
看來修道者的自信和超越,也只是建築在強大的力量和以凡人為對比的基礎之上的,當他們真正面對徹底的死亡時,並不比他平時鄙視的凡人好多少。
憤怒與恐懼籠罩著長衫男子,周伯陽的手段讓他震駭無比;殺人不過頭點地,但眼前的這位卻是連魂魄也不放過,一旦魂飛魄散那就意味著將永遠在這三界六道輪回中除名,這種手段比之『魔元宮』也不遑多讓。想及此處,長衫男子突然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似的,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神,顫抖的聲音問道:「你、你、你難道和魔元宮……」
「現在該輪到你了!我這人做事極為公正,我也不殺你,只廢去你一身修為,讓你以後不能再助紂為虐。」周伯陽淡淡說完,遙遙朝長衫男子點出一指,就有一道紫芒自他指尖射出,「哧」的一聲輕響,仿佛什麼東西被戳破了一般,眨眼功夫,那長衫男子有如泄了氣的皮球癱倒在地,不過如果此時有人仔細觀察的話就不難發現,那緊貼地面的兩眼中,閃動著一絲不易察覺狠厲神色……
……
wh的夜景很迷人,至少此時周伯陽是這樣認為的。
周伯陽脫去身上的風衣,站在一幢大樓頂上,環視了一圈這霓虹燈下的都市,長長舒了一口氣,長久以來一直懸在他心頭的那塊大石終於落下了。這一刻,他感覺從未有過的輕松,那壓抑了他十三年的心結就此打開,整個人一片空明和平靜,身與心泯然一體,那些曾經困擾著他的無邊惆悵和茫然漸漸散去,一種與天地間的融通若隱若現,那顆虔誠的道心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升華、慢慢凝實……他開始不再迷茫,在這萬緣的盡頭,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目標,一個可以去努力奮鬥的方向。
周伯陽就那麼靜靜地站著,仰望夜空,一種灑脫和孤寂卻又看透塵世滄桑的眼神恍如這夜空中的星辰,寧靜而深邃。
「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垛。今朝斷除煩惱,心性自現,如去塵的明珠,光芒四射……至此以後,且將身與萬物同化,寄情山水,雲海蒼茫,天涯為家…………」
「萬緣盡處,有為也自然!」喃喃的細語回蕩在夜空,微風輕輕吹過,卻已是人去樓空。
——————————————————————第一卷完——————————————————————————————
第十四章 但有青山寄留處 只化玄鐵已是艱
在wh一處占地極廣的超豪華別墅內,此時人來人往,大部分人手臂上都纏著黑紗;在一個臨時搭建的靈堂內,安放著一口黑色大棺木,棺木正前方的供桌上立有一禎遺像,細細看去,卻不是陳少沖又會是誰。
靈堂內,有兩人正在說著什麼。
「師兄,是我無能,沒能保護好少沖,你責罰我吧!」一長衫男子站在一面容精幹的中年人面前有氣無力地說著,言語間甚是誠懇。
精幹中年人叫陳連山,是陳少沖的爹,至於他外表何以才是中年,這自不用說也是明了的。
聽了長衫男子的自責後,陳連山長歎一聲道:「如海,這不怪你,你自己都成這樣了,是該我向你道歉才對啊!哎……天作孽尤可贖,人作孽不可活啊!少沖這孩子從小沒了娘,是我沒有管教好才導致了今天這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劇……等把沖兒的後事辦完,我和你回一趟師門,無論如何也要請得還丹一粒幫你恢複道行。」陳連山說完,拉來一張靠椅坐了下去,皺著眉頭,不知是在懷念死去的兒子還是在考慮其他什麼。
「師兄,你的好意如海心領了,我們從小一起入門,幾十年的交情,還說這些幹什麼呢?只是我有點不明白你的意思……難道少沖的仇就……」如海的情緒顯得有點激動,不管怎麼說,他畢竟保護了陳少沖近二十年,談不上感情有多深厚,但這份時間沉澱下來的老少情義卻是不容抹殺的。
如海說完,就見靠椅上的陳連山緩緩抬起頭來,眼裏精芒閃過:「你放心,我的兒子再怎麼不是也該由我這個作父親的來解決……這仇是一定要報的,不過按你的描述,這人的修為應該至少在化氣後期,這還暫時不是你我能對付的,說不得還要回師門請出幾位師叔走一遭了;何況從他的行事手段來看很可能與『魔元宮』有著關系,這就牽扯寬了,一旦事態發展開來,弄不好便是一場修真界的正邪之戰,所以在這件事上,還得回去請示一下才能作決斷。」
聽了陳連山的分析,如海也覺得有理,悄悄抹了下眼角,正容道:「全聽師兄安排。」
沉吟了一下,陳連山道:「如海,你等會去安排一下,吩咐各地眼線,密切注視周伯陽的行蹤,一有消息馬上匯報。」說完,站起身來,注視著兒子那面帶笑容的遺照,無數往事閃過心頭,一種無法言喻的悲涼湧出,眼角漸漸濕潤……良久,他才緩緩走到靈堂外,深深吸進一口氣,眼前又浮現出監控錄象裏的一幕幕,一陣凜冽的殺氣在他身上散發出來,自語道:「周伯陽,好一個魂飛魄散的手段!此仇不報,我陳連山誓不為人……」
……
閑言慢提,再說周伯陽自了結陳少沖一事後,身心輕泰之下,就想覓一處清淨之地好好錘煉一下體內金丹,順便把那柄繳獲的飛劍熔煉一番。當然,這樣做也自然有他的打算,從見到那劍的第一眼起,他就斷定那完全由玄鐵打造而成,若是能把裏面的雜質去掉的話,剩下的就是玄鐵精晶了,那可是燒煉法寶的好材料!要是能在紫電劍裏加入少許,那品質至少也要上一個台階。但是這念頭才起,就被他打住。算算時間,此時距無塵子屍解已整整過去了十四年,如果減去十月懷胎,現在他那轉世靈身也該有十三歲了,此時如不及時渡他出世,只怕以後難如登天了。
如此一來,周伯陽便只有先放棄了清修的念頭,一來是怕誤了渡無塵子的時機,二來陳少沖的死總是不會善了的,以後還不知會牽出些什麼事來,自己只有趕在事端突起之前找到無塵子的轉世靈身,先傳他些修煉之法,點化一番,免得以後歲月蹉跎,泯滅了那一絲真靈就麻煩了。
打算停當,周伯陽立即轉向湘黔湖廣一帶,那裏是無塵子當初屍解時所指的方向,雖然籠統,但也至少給了他一個明確的方向。
找尋無塵之餘,他一路寄情山水,食露餐風,沿途每有村落或者人口稠密的地方,他就喚出二鬼,化作常人模樣,挨家挨戶打聽一遍,自己也探出神念,仔細地搜尋一番,這樣一來,頗費功夫,不過他也無法,這種尋人的事還真不能取巧。
這日黃昏,周伯陽行至一山頭,放眼望去,只見遠處落日餘輝下,一條彩帶似的小河自西向東緩緩而去,翠綠的林陰間,兩排青磚房屋蜿蜒於水泥街道的兩邊,山林阻隔,望不到盡頭。其間炊煙繚繞,雞犬聲此起彼伏,不時有三三兩兩的行人漫步在街面上,一派山林小鎮的安靜祥和,與當初的長林村到是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