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會篇

 當年拚卻醉顏紅

薛晴 作品,第7頁 / 共7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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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一下,又說:「沈書記什麼人,連你都能見到的人,還能有什麼事?真是笑話。」</p>

宗聖榮閉嘴開車,過了一會又忍不住問:「聽沈書記的意思,這兩個女的以前都是a省出來的?」</p>

「嗯,林箏是省電視台的主持人,麥微是省作協的作家。」楚天舒說。</p>

「現在呢?」宗聖榮問。</p>

「小宗,你不是動心了吧?看上哪一個了?」楚天舒不想說不知道。</p>

「您可真能跟我開玩笑。」宗聖榮似有無限感歎「這北京城真是臥虎藏龍啊,一頓飯就吃出這麼些名堂。」宗聖榮沒好說出口的是,來京之前,他給北京的一眾朋友打了電話,特地咨詢了吃飯玩耍的事情,宗聖榮是苦出身,自己在這些生活娛樂上的事情是一概不講究的,至於生意上如果需要,他是毫不吝嗇,只揀好的地方點,朋友們告訴他的是順峰海鮮和天上人間,這兩處他都去過,說老實話,他覺得吃得比那個不陰不陽的王府會所不知道強多少,可是老爺子絕不會這麼高興……看來老爺子喜歡古董。</p>

藍色甲殼蟲穿街過巷,停在一幢大廈後身的一條不寬不窄的街道邊,就著朦朧的燈光可以看到,順著街邊已經停了大約有百十輛車,既有頂極的奔馳,也有小小的都市貝貝。宗聖榮好容易才找到車位停了進去。還沒有打開車門,就已經聽得見街邊一幢幢或明或暗的房子裏傳出的夾雜著音樂聲和人聲的一陣陣聲波。好像是一條酒吧街的樣子。</p>

沈樹臣見此情景不肯下車,「小林啊,不是我思想封建,見不得這些從資本主義國家傳過來的燈紅酒綠的玩藝兒,實在是經不起這般吵鬧了,還是先送我回去,你們年輕人玩玩吧。」</p>

林箏篤定地說:「您哪,先跟我們去看看,只看一眼,您要是不喜歡,大夥兒轉身就走。」</p>

沈樹臣無奈地搖頭,「這個丫頭!」</p>

林箏帶著沈樹臣一眾人徑直走向小街最深處的那一家酒吧,也許是中間隔了幾間靜吧,還沒走進木柵欄的小院,就斷斷續續傳出來一陣婉轉而憂傷的馬頭琴的聲音,楚天舒突然想起,沈樹臣曾經在六七十年代被下放到內蒙古科爾沁草原長達十年之久,他服氣地看了林箏一眼,林箏微微側起她美麗而精致的小臉,正看向沈樹臣,在輕輕隨風搖曳的馬燈的光線下,沈樹臣的臉上一點一點浮現出一絲溫暖而恍惚的笑容。</p>

城市假期 Amo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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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微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朋友的大獲全勝。沈樹臣一坐到把角的那張桌邊,就叫了一大壇蒙古酒吧自釀的青稞酒,親自動手給大家每人倒了一大碗。麥微不待任何人招呼,率先舉起酒碗,淡淡笑道:「祝沈書記周末愉快!」一飲而盡。沈樹臣高興地道,「慢慢喝,慢慢喝,小麥是真人不露相啊。」麥微為自己倒滿酒,轉向身邊的楚天舒,緩緩舉杯:「楚市長。」楚天舒取杯一笑,「好,祝我們麥微越來越漂亮。」麥微只覺口齒艱澀,竟無言以對,頓了一下,兩只酒杯輕輕碰在一起。麥微喝得急了,放下杯子咳了起來。楚天舒忙替她拿紙巾,麥微點頭示謝,臉漸漸紅了上來。林箏一眼瞥見,,從未見過麥微這般情態,正要打趣,這時台上一名身穿蒙古族傳統服裝的女歌手手持麥克,說:</p>

「各位來賓晚上好,我知道,每一位來到我們這裏的客人都是喜愛我們蒙古族文化的朋友和親人,但是,今天,我們還有一位尊貴的客人,他不是蒙族人,但是他曾經把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奉獻給了我們美麗的科爾沁大草原,奉獻給了他深深熱愛的蒙古族同胞。我要把下邊這首描寫英雄的《嘎達梅林》獻給他,代表我們同胞送上最真摯的感謝和問候,他也是建設我們美麗家鄉的親人英雄。」說完,蒙古女歌手一邊放聲歌唱一邊走下舞台,帶領兩名手捧酒杯和哈達的少女,走向沈樹臣這一桌,整個酒吧的客人湊興地報以熱烈的掌聲。</p>

沈樹臣知道是林箏事先安排好的節目,高興得滿臉放光,起身接過哈達和酒碗,按照蒙族的禮節,把哈達掛在頸上,端起酒杯,用無名指沾沾杯中的酒,抖到空中,連續三次,表示先敬天,後敬地,再敬朋友,然後一飲而盡。宗聖榮拿出錢包,只等歌手唱完派分小費。</p>

林箏陪立在旁,微笑地注視著這一切,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過的契柯夫的一出話劇裏的一句台詞,生活就是一頓飯,吃了這頓飯,有的人發達,有的人沉淪。林箏回頭看看楚天舒,楚天舒正在和麥微說話,麥微側首聽著,眼波流轉,醉臉酡紅,楚天舒不知道說了句什麼,一絲笑意像滴進了一杯清水的墨一樣淡淡的洇開在麥微的臉頰,只見麥微輕取酒盞,一飲而盡。</p>

麥微輕取酒盞,一飲而盡,擋住了突如其來的快樂和奪眶而出的眼淚,就在歌舞喧囂聲中,一個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在耳邊說,「兩會結束以後,我會留在北京三個月,在中央党校學習,微微,在到党校報到之前,先跟你報個到。」</p>

麥微注視著眼前紅紅火火地獻歌獻酒的人們,隨著大夥兒的齊聲喝彩為這激動人心的場面輕輕拍了拍手掌,剛剛喝下去的那碗青稞酒在身體裏劇烈地發作著,然後過了很長很長時間才變成了一顆冰涼的眼淚,眼淚迅速消失在濃濃的發際,就像從來未曾出現過,麥微想,沒有人發現就消失的東西就叫秘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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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從現在開始

一個叫袁蕾的女作家,有著惹人喜愛的華麗而犀利的文筆。她用明朗和諂媚來形容春天,她寫道:「沒有個性的春天總是能讓人感到生命的開始。大眾的,原來就是溫暖的。」在2001年之前,麥微也因為同樣的原因對春天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而在狂熱地愛上春天之後,麥微知道了,思念一個城市,是因為那裏住著你思念的人,不喜歡一個季節,是因為那個季節裏沒有關於你思念的人的回憶。</p>

翻開2001年的時尚雜志就知道,那一年的北京春天流行吃水煮魚,哈根達斯,把頭發用負離子燙成玉米穗,還有點著香熏在飄著花瓣的木桶裏洗浴,喝一種叫長島冰茶的雞尾酒和一種叫做雪花愛上火焰的紅酒奶昔,以及星期三和情人見面。</p>

「和朋友一起打車進城,我去保利劇院,她去聽5.28羅大佑的工體演唱會,據說,那晚的工體像一張插滿蠟燭的大蛋糕。」</p>

另一個女作家,阿栗,她的文章裏有的是靜水深流、暗香浮動的憂傷,她也為北京的春天寫下過很多文字,她說,「看著自己的心無依無靠地在北京春天裏飄來飄去,是一件很痛苦也讓人恐懼的事。恐懼的一是春天,二是北京……的確,北京的花兒們真是美麗,但花兒們的百般美麗只是更襯托出北京春天的殘酷無情。風沙那麼大,時間那麼短,草還沒有綠透花兒就被風吹到了地上,一眨眼,春天就到了夏天。不管是去年還是今年春天和每年的春天都是一樣無味平淡,那不是我鐘愛的季節。」但她還是引用了《春天從現在開始》的結尾,「一個人的春天,是怎樣開始?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的生命沒有四季。一個人的春天,是從心靈和感情開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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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南風窗》的卷首語是則這樣說的:春天,孕育著無數新事物的生長,</p>

期間又會有許多難測的變化,使我們幻想,躁動,春天帶給我們花朵的豐富,</p>

以及難以避免的花粉過敏的痛苦。</p>

關於那個春天的記憶只能是這樣支離破碎的,縱使當時在心裏一遍遍說「記住這些,記住!」就像中國情人對法國少女說的「記住這間屋子。」最後,能記住的只是「記住」本身。時光像一條嗚咽的小河,漸漸模糊了你的樣子。詩人艾倫坡從烏鴉的悲愴的叫聲中聽出了他想要的答案「永遠不再!永遠不再!」</p>

麥微打開電視,cctv-1正在直播人大會的閉幕式。歡樂祥和,圓滿成功。代表們如潮水般湧出莊嚴的人民大會堂,每張臉上都洋溢著幸福而躊躇滿志的笑容,麥微急切地搜索著,希望能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中景,近景,全景,特寫,遠景,推上去,定格,從左搖到右,拉出來,又從右搖到左 ……一組組鏡頭掠過,知道他在,但不知道他在哪裏,他被淹沒在一式一樣的深色西裝裏,但是……誰能有他的無懈可擊呢。接下來是那個令人尊敬的人召開記者招待會。麥微開始凝神細聽,可以讓麥微期待的人和事不知不覺已經越來越少了。</p>

記者招待會結束,手機依舊沉默。就是這個沉默的手機,曾經帶給麥微的喜悅如天上地下飄香、四合八荒震動。</p>

麥微上大學的第一天就認識了楚天舒。楚天舒是當年學校最年輕的系主任,麥微的系。入學教育會上,麥微在還沒有弄清楚台上那個男人是什麼人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他了。當然,麥微後來當然知道了,那時她愛的並不是楚天舒,只是一定要找個人來愛罷了,在大學裏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是這件事情本身深深吸引了她。只是,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p>

麥微找來楚天舒的所有課表,從開課的第二周起,就出現在楚天舒的一切課堂上,麥微自己班的,其他專業的,其他年級的,甚至楚天舒的研究生班上小課,麥微也背了書包,大大方方的坐到最後一排。由於擔任系裏的領導工作,楚天舒的課安排的很少,一周也不過三五節,加上n大本來就有歡迎旁聽的好傳統,每一個講得好的教授都會有不少學生蹭課,所以麥微的行為並沒有引起學生們的注意,至多以為這個小姑娘有心畢業以後考楚天舒的研究生,提前接觸一下導師。唯一讓他們留意的是麥微的美麗,然而讓他們奇怪的是,麥微這樣的女孩子,在大學裏居然沒有交一個男朋友,也曾經聽說過有男孩子在她的宿舍樓下徹夜彈吉他唱歌的事情,但後來也都不了了之了。像當時流行的一首歌唱的那樣:沒有人知道她愛誰,就像是秋天裏沒有冷的感覺。</p>

但是麥微瞞不了楚天舒。楚天舒自留校帶第一個本科班至當上系主任這十年間,幾乎每年都會發生這種事情,所以發現麥微的反常時,楚天舒並不擔心,他知道,這種青春期的迷戀並不是真正的戀愛,只要自己不作任何反映,不給任何的鼓勵,很快這個女生就會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樣,漸漸忘記這件事情,找到同齡的男朋友。即使她像有的女孩一樣勇敢的表達了,楚天舒也是有把握控制局面的,他知道,人只要自己把握得住自己,就沒有把握不了的局面。楚天舒當然相信自己,他知道,自己志不在此,何況他和甄倩的感情很好,還有楚歌,嬌妻愛女,夫複何求。所以,多年以來,楚天舒從來沒有在這方面出過任何的紕漏。</p>